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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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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7

敵眾我寡, 敵守我攻,無論是兵力還是地形,慶川軍都不占優勢。

而且韓子坤的大軍即將回防, 他們也沒時間跟郭逵一直耗。

所以只能兵行險招, 出奇制勝, 速戰速決。

林欽懷召來軍中的將領秘密商議了一番。

天黑之後, 光線暗淡下來,在葛家軍看不到的地方,慶川軍秘密行動了起來, 六營三千精銳悄悄換上了上次收集的葛家軍左路軍兵服偷偷離開了大營。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 慶川軍就又對興遠城發起進攻。

而且這次的進攻比前幾次都更加猛烈, 簡直有種不計一切代價都要拿下興遠的氣勢。

守城的將士壓力很大, 焦急不已,詢問郭逵:“將軍,咱們的援軍什麽時候到啊?”

郭逵黝黑的臉上也是一片急色:“應該快了,這信都送出去好幾天了。大家再堅持堅持, 等大帥回來必定會重重賞咱們。”

兩軍激烈交戰一個多時辰,傷亡慘重,將士從上到下都異常疲憊之時,忽地遠處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列大軍。

大軍疾馳而來, 剛開始小得像螞蟻, 然後慢慢地變大。

終於,葛家軍看清楚了這支大軍舉著的“葛”字大旗在朝陽中迎風招展。

葛家軍喜極而泣, 興奮地大喊:“兄弟們, 援軍來了,援軍來了……”

下方的慶川軍也發現了這一幕。

林欽懷那張儒雅的臉已經被血和汗給模糊了, 只有一雙眼睛還亮得驚人。

他仰頭看著不遠處的高大城墻,眼底閃過不甘,恨恨地看了好一會兒才咬牙切齒下令:“撤!”

傳令官立即將命令傳達下去,慶川軍立即如潮水一樣往後退,連攻城的器械都不要了。

上方的葛家軍看到這一幕歡欣鼓舞。

一個將領對郭逵說:“將軍,援軍到了,不若讓末將帶兵出城追擊,配合援軍將慶川軍一網打盡。”

眼看援軍到了,慶川軍敗走,一些將領的心思活絡了起來。這可是痛打落水狗,搶功勞的好時機。

但郭逵是個非常保守呆板的人。

他只略一思考就拒絕了:“不可,大帥的命令是讓我們守住興遠,我們只需做好這點即可,不要多事,以免節外生枝。”

提議被駁回,那將領雖有些不甘,但韓子坤極為信任郭逵,他也不敢違抗軍令,只得眼睜睜地看著慶川軍順順利利地撤退了。

哎,這可都是功勞啊!

若是將這批殘部留下,砍了敵人的首級,到時候大帥必定會大大嘉獎他,再往上升一升也不是不可能。可惜,這個郭逵死板得很。

慶川軍剛一撤退,援軍就到了城下。

最前面的一士兵仰頭用江南口音大聲喊道:“郭將軍,我們乃是左路軍周將軍麾下先鋒營,奉命前來支援,周將軍帶大軍還在後面,大約明天就到。”

郭逵一聽到熟悉的鄉音,半點都沒懷疑什麽,下令:“開城門,迎援軍!”

說著,他自己也急匆匆地帶著眾將領下城墻,前去迎接友軍。

看守城門的士兵們得了命令,立即取下擋在城門後面的大圓木、鐵鏈,然後拉開厚重的大門。

金色的陽光一下子照射進來,緊接著援軍宛如天神沖了進來。

守在城門口的士兵欣喜地迎了上去,然後他們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

沖進來的“援軍”一刀一個,瞬間便將守在城門口的士兵幾乎一網打盡。

腳步慢一些沒來得及第一個沖上去迎接“援軍”的士兵有幸躲過一劫,見到這種情況連忙高聲疾呼:“他們都是假冒的,不是援軍,我們上當了……”

這時候城樓上的守軍也發現了遠處的異樣,趕緊追著跑下城墻向郭逵稟告:“將軍,那剛撤退的慶川軍又卷土重來了……”

城樓上方,城門口的叫喊聲匯聚在一起,郭逵的耳朵被這雜亂的吵聲弄得有些耳鳴。他失神片刻,才反應過來,大聲下令:“關城門,關城門……”

轟!

一聲爆炸在城門口響起,濃煙滾滾,本要提刀沖上前阻攔敵軍入城的葛家軍看到這劇烈的爆炸腳步一頓。

就這麽怔楞的功夫,又有越來越多的慶川軍沖入城中。

他們悍勇無匹,氣勢如虹,一批人堅守在城門口,保住城門,另一批一往無前地沖向城中,跟葛家軍展開激烈的交鋒。

剎那間,整個南城門入口,都是短兵相接的摩擦聲,打殺聲。

郭逵站在石梯上,看到這一幕,立即明白,他們中了敵人的奸計。

慶川軍今日故意加大了攻t勢,他們守城守得很艱難,這時候突然看到援軍出現,心神驟然放松,不會想那麽多,尤其是對方準確地說出了來自哪支大軍,說的還是他們江南的家鄉話。

所以他放松了警惕,沒有嚴格盤查對方的身份就輕易放了對方入城。

這都是他的失誤!

如今已引狼入室,失了守城的先天優勢,只能跟對方拼了,他相信援軍肯定會來的,只要再堅持一兩天。

“眾將傳令下去,讓其餘四城城門的將士統統過來支援南門,務必要守住興遠!”郭逵連忙調集人手。

兩軍在南城門展開了肉搏戰。

這一仗打得南城門血流成河,屍橫遍地。

隨著慶川大軍的陸續入城,葛家軍節節敗退,一些怕死的士兵出現了畏戰的情緒。

今天他們的心理落差實在是太大了,剛開始跟慶川軍打得你死我活,就在交戰最激烈的時候,援軍突至,逆轉了形勢,讓他們興奮不已。

但下一瞬援軍變敵軍,他們的高興瞬間變成了驚恐和沮喪。

這樣巨大的轉變對士氣的打擊非常嚴重。

士氣低落,加上慶川軍越戰越猛,逐漸有士兵當了逃兵,先是幾個,沒多久變成了十幾個,最後他們甚至組成了小隊,帶著武器,還有他們搶劫來的金銀珠寶,甚至是同袍藏在營房中的細軟偷偷跑路了。

郭逵得知這個消息時,氣得差點吐血:“一群混賬東西。凡是發現逃兵,直接殺了!”

可已經晚了。

葛家軍軍心渙散,節節敗退。

有將領對郭逵說:“將軍,慶川軍人比咱們多,咱們暫時先撤離興遠州,去跟大帥匯合再做打算吧。”

“是啊,將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現在距東門不遠,快速出城與援軍匯合後再將興遠奪回來。”

……

好幾個將領勸郭逵撤退。

再不走,他們恐怕都走不了了。

但郭逵很固執,堅決不肯退:“不行,大帥下了令,讓我們守住興遠,我等怎能不戰就退,這如何對得起大帥的栽培和信任?”

他拔出佩刀,高聲疾呼:“沖,所有葛家軍的好男兒,跟我一起沖上去,守住興遠,大帥回來會重重獎賞……你……”

他話才喊到一半,忽覺背後一痛,整個人趔趄了一下,他回頭不可置信地看著身後的副將。

副將提刀幹脆利落地又往他的胸口紮去。

郭逵連忙提刀險險擋住。

可他到底是受了傷,身體不靈活,剛躲過一刀,又一刀快速砍了過來,他這種傷員如何能躲得過!

副將一邊對郭逵步步緊逼,一邊厲聲大喝:“你們不動手,是打算跟著他一塊兒送死嗎?殺了他,咱們提著他的頭去投效慶川軍!”

話音一落,一刀劃破了郭逵的胸口。

郭逵再也撐不住,往後一仰倒了下去,甲胄砸在地上發出擦擦的聲響。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郭逵恍恍惚惚想起,副將原是懷州守軍指揮使,眼看不敵,殺了都監,投效了他們葛家軍。

如今這一幕不過是歷史重現罷了。

他只悔識人不清,落得如此下場,辜負了大帥的信任。

刺啦一聲!

大刀再度落下,重重劃破他的脖子,斬下了他的頭顱,徹底斷絕了他的生機。

副將提著郭逵的頭發,對身後幾個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目瞪口呆的同僚說:“還楞著幹什麽?走啊,招呼手底下的人,興遠守不住了,咱們去投效慶川軍。”

大家都被他的心狠手辣給震住了。

彼此對視一眼,猶豫片刻,跟了上去。郭逵已死,如今葛家軍群龍無首,士兵四處逃竄,定然是守不住的,這時候若還堅持要守城,只有死路一條。

***

中午,城中的葛家軍越來越少。

未免誤傷自己人,假扮敵軍的慶川軍都已經脫下了敵人的兵服。

下面的人來報:“林將軍,童指揮使、姚指揮使……他們已經分別占領了四個城門,並關上了城門。如今城中還餘少量的敵軍在活動,我們的人在一條街一條街的搜捕。”

林欽懷身上的甲胄全是幹涸的血跡,已經看不出來原來的顏色了。

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下令:“繼續搜捕,務必在今日之內肅清城中的敵人。”

這樣以後他們才能安心守城。

小將領命而去。

不多時又有人來報:“林將軍,我們發現了一隊敵人,他們提著郭逵的頭說想要見您。”

“人在哪兒?”林欽懷挑眉問道。

士兵指著斜右側的那條巷子。

林欽懷騎馬過去,便看到幾百名葛家軍堵在巷子中。最前面那人手裏提著郭逵的首級,後來跟著幾個穿著鎧甲的將領,再後面是一群惶惶不安的士兵。

他們像是鵪鶉一樣,密密麻麻擠在狹窄的巷子中。

林欽懷的目光落到郭逵的臉上,郭逵臨死前應是極為震驚,兩只眼珠子瞪得老大,看起來有些瘆人。

他應該剛死不久,因為頭的斷口還在滴血。

提著郭逵首級的那名將領看到林欽懷頓時笑了,上前就跪下激動地說:“將軍,將軍,屬下總算是將您給盼來了。”

林欽懷可以確定自己沒見過這家夥,他瞇眼打量著這人:“你是何人?”

那人抹了一把眼淚:“回將軍,屬下是懷州守軍指揮使向廣。當初這該死的亂軍攻下懷州,懷州守軍實在是太少了,屬下不得已,只能暫時假裝投靠了他們。但小人心裏其實一直都念著朝廷,無時無刻不想著能早日回歸朝廷,今日總算是如願了。”

“向廣!”林欽懷念了一遍他的名字,笑著說,“你過來。”

向廣聽到這話大大松了口氣,趕緊起身,高興地跑到林欽懷跟前:“將軍……”

剛說了兩個字,他的胸口就插入一把刀。

他擡頭震驚地看著林欽懷:“為什麽……”

他幫他們殺了郭逵,他還帶著好幾百人投效啊!

怎麽會有人嫌人多呢?

連葛家軍號稱有十幾萬大軍都不嫌啊。他上次投效,葛家軍可高興了,還特意給他升官加爵,這人為何會一句話沒說就對他動手。

林欽懷一把抽出刀,冷冷地說:“三姓家奴,兩面三刀,不殺留著你在背後捅我一刀嗎?”

這玩意兒一看就是個見風使舵的家夥,毫無忠誠可言,留著必定是個禍害。

他們慶川軍不要這樣的人!

巷子中的葛家軍看到這一幕都驚呆了,連忙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林欽懷擡頭看著他們:“爾等不管什麽原因加入了葛家軍,但你們犯下累累罪孽,罪不可恕,放下武器,慶川軍會安排你們去做苦力,若誠心悔改,可饒爾等一命,若冥頑不靈,心存歹意,殺無赦。”

“我數到三,一,二,三!”

他快速數數,他可沒時間跟這幾百人磨嘰。

聽到他一口氣就數到了三,半點都沒停頓,有個臉上稚氣未脫的年輕士兵終於受不住這巨大的壓力,重重將武器丟到了地上,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我不想當兵,我不想打仗,是他們強行抓走了我,只要不讓我打仗,幹苦力就幹苦力,我願意聽你們的去做苦力。”

他這話引起了不少士兵的共鳴。

因為這些士兵中不少是平民百姓被強征,稀裏糊塗就拿著武器上陣擋炮灰的,很多人本來並不願殺人。

他開了這個頭之後,空氣中立即響起“啪啪啪”武器砸在地上的聲響。

那幾個將領見手底下的人都扔了兵器,猶豫片刻,跟著將兵器也放在了地上。

林欽懷命人將武器收了起來,把這些人押送到牢房中臨時關押,等城中穩定下來再安排他們的去處。

到傍晚時分,城中的葛家軍總算是被清除得差不多了。

當然,也不排除有個別漏網之魚悄悄藏了起來,但幾個蝦米已經掀不起什麽風浪。

將士們奮戰一天,都非常疲憊,林欽懷傳令下去,紮營休息。

各營的傷亡人數也報了上來。

這一天,他們雖然拿下了興遠,但損失也非常嚴重,死了差不多三千人,還有一千多傷員,只有四千將士還能戰鬥。

雖然守城會占據地利優勢,可光憑他們這些人,要面臨數萬大軍的進攻,壓力定然非常大,所以必須得發動興遠城中的百姓。

林欽懷想著陳雲州在慶川做的一切,依葫蘆畫瓢,弄了一堆條例出來。

次日上午,慶川城中的血腥味似是還沒散去,城中家家戶戶都閉門不出,偌t大的城市,死一般的寂靜,大街上都看不到幾個人。

忽然,一陣敲鑼聲打破了城中的寂靜。

鑼聲只敲了三下便停止了,緊接著響起一道洪亮的男聲:“興遠的諸位父老鄉親,小的是興遠州高縣劉家溝人氏,去年冬天,亂軍占領了我們的家園,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小人家的糧食、牲畜都被搶走了,父親、母親、兄弟都被他們殺了,妹妹也被他們搶了……”

“我能理解老鄉們的感受。老鄉你們受苦了。不過現在大家不用擔心了,慶川軍跟亂軍不同,他們紀律嚴明,絕不會騷擾大家,也不會搶奪諸位家裏的任何東西,具體的軍紀軍規,現在都張貼出來了,大家可放心地出來查看。”

“若有士兵違反規定,騷擾搶劫殺害百姓,請大家到軍營報案,將按軍規處置。此外,若父老鄉親們發現還有葛家軍躲在城中,也歡迎大家到軍營中舉報,每抓到一人,獎勵舉報者一貫錢。”

……

每一條街道上,都安排了敲鑼宣傳。

為取信興遠城中的百姓,安排去做這個工作的都是興遠州出來的士兵,甚至還有兩個在興遠城中有親戚的。

這兩人直接去找上了自家親戚,先說服了他們的親戚,然後由他們的親戚出面,給躲在家中不敢出門的興遠城百姓做工作。

本地人出馬,效果立竿見影。

逐漸的,有百姓小心翼翼出門,見沒遇到任何阻攔,也沒有搶劫後稍稍安了心。

躲在屋裏的看這些人出去又平安回來了,戒心也慢慢放了下來。

到傍晚時,寂靜的街道上總算是恢覆了一些人氣。

到第三天早晨,街道上甚至出現了賣早點的商家,包子、饅頭、面條、米粥的香味在寧靜的早晨飄得老遠,漸漸有人出來吃早餐,店鋪也陸陸續續開門,興遠城正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恢覆。

林欽懷聽到這個消息,提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這兩天,他們在整理葛家軍留下的財富、糧食、兵器等物。

葛家軍人數眾多,糧倉中還留有不少糧食,夠他們目前的五千多名將士吃好幾個月的。

糧食不愁,林欽懷稍稍安心,命人徹查俘虜的葛家軍,凡是江南來的,那多半是葛家軍的死忠,而且手裏很可能沾了不少百姓的血,時間緊迫也沒法挨個甄別索性通通殺了。

其他懷州、興遠州,甚至是橋州、慶川被強征進葛家軍的,相互舉報,查證後,罪大惡極的也全部殺了。

那些不得已被逼殺人,強征入伍的,通通留下來,分開安置,建造磚窯,燒制四四方方,幾十斤重的磚塊。

林欽懷打算在城墻上堆一批磚頭,等大軍攻城,推下去怎麽也能砸死砸傷一批敵軍。這樣的遠距離攻擊,安全還節省兵器,而且也能給這些俘虜安排事情做。

別的像是照顧傷員,挖井打水做飯洗衣之類的,他可不敢讓這些人做。

燒制磚塊就不一樣了,隨便他們怎麽動手腳,反正磚是拿去砸人的。

不過想要守住城,光靠這些俘虜燒制的磚塊可不夠。

林欽懷學陳雲州發動城中百姓,讓人在城中張貼出告示,一是征兵,二是出錢請百姓幫大軍趕制兵械,幫忙照顧傷員等等。

但告示貼出去後,反響平平,並沒有幾個人願意出來幫忙,甚至還有些百姓又躲回了家中。

***

慶川,派人給林欽懷送信之後,稍稍冷靜下來,陳雲州想起了另一件事,儀州通判帶著人來投奔他們。

具體人數不知,但應該有好幾千人。

這麽多人一下子進入慶川城,陳雲州擔心裏面會有細作,所以他安排了人去接應他們,將他們暫時在城外,一一核實身份後,再根據其所擅長的安排去處,分散打亂安置。

這樣即便裏面有不安好心的,也弄不出什麽幺蛾子。

等徹查一遍沒有問題後,慶川府可以將儀州的兩千守軍吸納進軍中,壯大慶川府的兵力。

決定好這些人的去處,陳雲州又不可避免地擔憂起出征的一萬慶川軍。

他若是有原主的記憶就好了,這樣也比較了解林欽懷,可以預判一下對方接下來的行動,從而做出有效的配合,不然這麽幹等著,實在是憂心。

想了一會兒,陳雲州叫來柯九問道:“阿東還留在軍營中吧,你派人把他叫過來。”

柯九連忙派人連夜去叫阿東。

阿東明顯是從床上爬起來的,頭發有些亂,看著陳雲州拱手道:“大人,您這時候叫小的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陳雲州簡單地將目前的情況說了一遍,然後問道:“依你對林將軍的了解,你覺得他會怎麽做?”

阿東思量了許久,說道:“林叔這個人,您別看他平時臉上總掛著笑,似乎很好說話,但其實他這人特別固執……咱們在背後都叫他笑面虎,就連良哥也非常怕他。少主您以前也有些怕……”

陳雲州點點頭。

也是,林欽懷必然是個極有主見,而且非常大膽的人,否則也不敢提出帶一萬人去幫儀州了。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這樣的人未必會乖乖聽他的退兵。

他得做好兩手打算。

陳雲州提筆寫了一封厚厚的信,又叫來喬昆,將現在工坊中制造的火、藥全部拿來,交給了阿東:“你帶著人將這封信,還有這些炸、藥送過去交到林將軍的手上。這一去非常危險,若是遇到敵軍,打不過,你們可能需要引爆這些火、藥跟敵人同歸於盡,以免這些東西落入敵人手中,反過來殺害我們的弟兄。”

“阿東,你可願意?若不願,我不會勉強你。”

阿東接過信說道:“少主,您失憶不記得了,小的是孤兒在街上乞討快被人打死了,是林叔路過救了小的,並將小的帶上山養大,還傳授小的武藝。對小的來說,青雲寨就是小人的家,您,林叔、童叔、良哥……他們都是小人的親人。如今林叔和良哥可能有難,就是少主您不提,小人也要求您允許小的前往興遠州。”

陳雲州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路上小心,多帶幾個斥候在前面探路,我等你們回來。”

阿東沖陳雲州笑了笑:“少主,時間緊迫,請允許小的連夜出發。”

陳雲州明白這事拖不得,早點去對大家都好,便說:“好,柯九,你帶著我的手令送他們出城。”

阿東走後的第三天,陳雲州收到了斥候的匯報,同時來的還有林欽懷的一封信。

林欽懷在信中簡要闡述了拿下興遠城的意義和重要性。

拿下興遠城,相當於是懷州和儀州給隔開了,破壞了葛家軍試圖包圍困死慶川的意圖。

而且現在韓子坤將大軍帶走了,興遠城中的守衛力量相對薄弱,是他們拿下興遠的好機會,錯過這次機會,下次再想拿下興遠州恐怕就要跟幾萬敵軍硬碰硬了,犧牲將會非常大。

所以他決定冒險試一試,若不成他會立即帶兵退走。

陳雲州看完信,嘆了口氣,林欽懷此舉雖冒險了一些,但說得也是事實。危機危機,危險中也伴隨著機遇,端看能不能把握住。

如今都過去好幾天了,他們拿沒拿下興遠城應該也已經有了結果。

陳雲州只慶幸自己讓阿東提前出發,跑了這麽一趟,沒有在慶川幹等消息,不然再遲一些,可能東西就送不到林欽懷手裏了。

現在他們要做的是考慮此事帶來的結果。

若是林欽懷拿下了興遠城,韓子坤肯定會帶兵反攻,葛鎮江和葛淮安也可能派兵出去,雖然守城占有優勢,可慶川軍人數到底是少了一些,必須得想辦法支援林欽懷。

若是沒拿下興遠城,他們就得做好慶川開戰的準備。

拿下儀州後,葛家軍肯定是不會放過慶川這塊肥肉的,所以各種物資現在就要提前準備起來。

好在,第二日,探子就送回來了消息,慶川軍順利拿下了興遠城,隨之一同送來的還有林欽懷的一封信。

看得出來林欽懷寫這封信時應該很趕時間,信很短,只有一句話:不負使命,拿下興遠,勿念!

陳雲州合上信,松了口氣,派人去將慶川府的諸位官員請了過來,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大家。

大家都意外極了。

“一萬人攻打興遠,還真拿下了興遠,林將軍可真是天生的將才啊!”

“是啊,不過現在儀州失守,那韓子坤肯定會帶兵回來攻打林將軍,這可怎麽辦?”

陳雲州道:“如今我叫大家來便是商議此t事。我想在慶川建一支騎兵,人數不用多,兩三千就行,組成機動營,可以隨時偷襲騷擾敵軍,或是攔截埋伏敵軍,這樣可以減輕林將軍他們守城的壓力。”

派兵去支援興遠州,人數太少,很可能會將這部分人折進去。

所以派出機動性比較強的騎兵時不時地騷擾一下,牽制住敵軍,讓他們沒法全力攻打興遠城,就能給林欽懷減輕一些壓力。

“大人這提議倒是不錯,只是咱們能湊得出這麽多馬嗎?”有官員擔憂地說。

南方草地少,養馬不多。

陶建華道:“這個咱們可以找城內外的商賈巨富想想辦法,興許他們能有些門路。建騎兵對我們慶川軍來說非常重要,我認為這事現在就可以考慮起來了。”

他們倆都這麽說,而且還在想方法解決這方面的難題,其他官員想了想,沒有反對:“那咱們召集商賈到衙門談談這事?”

陳雲州說:“不用。我今日將諸位召來,是為了告訴大家目前的情況,免得諸位大人從別的地方聽到些小道消息驚慌。大家回去做好自己的事,安撫好百姓,若發現城中有什麽異常,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是,大人。”眾官員拱手道別。

等人走後,陳雲州將夏喜民請了過來。

夏喜民這陣子也瘦了許多,原本富態圓潤的臉變得有些尖,看不到肉了。

去年戰爭時,他組織還留在城裏的商賈捐了一批糧食給慶川軍。

後來鄭深那邊有太多賬目要處理,就將他請了過去幫忙,如今他已經算是半個官府的人員了。

“夏員外請坐。”陳雲州熱情地招呼他。

夏喜民行完禮落座就問道:“大人,聽說咱們已經拿下了興遠州?”

陳雲州點頭:“暫時是拿下了,但葛家軍肯定不會那麽容易放棄,我今日叫你來就是……”

“馬嗎?大人,若您要個一千匹馬,我可以想辦法找人給您湊齊。但現在這種情況,要湊齊三千匹實在太難了,我們慶川府養的馬本來就不多。”

陳雲州聞言也不失望:“一千就一千,有勞夏員外了,錢你到鄭先生那兒拿。”

夏喜民點頭,猶豫了一下說:“大人,您若是需要幾千匹戰馬,只能去北邊,但要耗費兩三個月的時間,可能更久。大人若是信得過在下,在下願去一趟北方購馬。”

陳雲州當然希望有戰馬。

騎兵機動性強、沖擊力強,若有一支強悍的騎兵,隨時可以支援各部,繞到後方包抄敵軍,能達到出奇制勝的效果。

若能建設這樣一支騎兵,將極大地提高慶川軍的戰鬥力,對他們以後攻打橋州,收回南慶縣等地也有巨大的好處。

思考良久,陳雲州問:“現在兵荒馬亂的,夏員外不怕嗎?”

夏喜民一聽就明白陳雲州是心動了,笑道:“在下這些年走南闖北,也結交了不少人脈,此事雖有一定的風險,但也不是不可以避免。況且,這世上吃飯都有噎死的,什麽事能沒有風險呢?只要回報對得起這個風險便值了。”

這倒是!

陳雲州拍了拍額頭:“我倒不如夏兄通透,此事就有勞夏兄了。夏兄這份情我陳雲州記下了,他日夏兄有用得著我的地方,盡管直言。”

夏喜民笑呵呵地說:“陳大人守住了慶川,守住了我們的家園,在下心裏實在是佩服。這事本也是為了我們慶川的安危,我身為慶川人,冒這點險不算什麽,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話是這樣說,但有多少人攜家帶口跑了。

患難見人品,夏喜民的這份擔當讓陳雲州佩服不已。

他也非常慶幸,自己這一路走來,遇到了不少志同道合,又值得托付信任的朋友。

這一刻,陳雲州在這個陌生的時空逐漸找到了歸宿感。

***

阿東的到來,讓林欽懷大喜過望:“我的信你們還沒收到吧,怎麽這麽快就來了?”

阿東搖頭說:“我走的時候還沒。少主收到了探子的信息,當天派了人給您加急送了信之後猶不放心,半夜把小的叫了過去,讓小帶這些過來,說不管您攻沒攻下興遠都用得著。”

“攻下了,火、藥可以幫咱們守城,沒攻下,火、藥也可斷後助咱們回慶川。”

林欽懷高興極了:“還是少主想得周到,這可是咱們目前最急需的。對了,少主還說了什麽?”

阿東搖搖頭,從懷裏取出一封信:“您自己看吧。”

林欽懷捏著信掂了掂,很厚。

他打開,信的開頭說若是沒打下興遠,速速回慶川,不得延誤。

若拿下了興遠就仔細看後面的。

林欽懷翻到後面,上面全是陳雲州教他如何發動百姓的法子。

可能比打仗,陳雲州比不過他,但對於如何治理地方,如何獲得百姓的信任,陳雲州比他有法子多了。

看完之後,林欽懷豁然開朗,讚道:“少主這封信可真是及時雨啊!”

他總算是明白,為何他都掏錢讓這些百姓幫忙了,他們還是不願意。

說到底,還是信任問題。

興遠城中的百姓剛遭受了葛家軍的盤剝,甚至是肆意屠殺,對軍隊沒有好感,哪怕他們說得再好聽,可時間太短了,還不足以讓這些百姓放下戒心,站到他們這邊。

陳雲州預料到了這種情況,建議林欽懷親自去見這城中威望最高的人,請他們出面來發動百姓,這樣效果會好很多。

林欽懷采納了陳雲州的建議,第二日放下身段,親自去拜訪城中最德高望重的齊老先生。

這位老先生有七十多歲了,祖輩積德行善,在城中威望很高,葛家軍入城後,老先生還曾以老邁之軀,拄著拐杖去找韓子坤,勸其放興遠百姓一條生路。

當時韓子坤正在射箭,就跟齊老先生打了個賭,說齊老先生願意當一次他的靶子不退縮,不嚇得腿軟,他可以網開一面。

齊老先生答應了。

韓子坤一箭穿過齊老先生的耳朵,當時就將這位老先生的耳朵給穿破了。

可齊老先生硬是挺住了,巍然不動。

韓子坤這人雖暴戾霸道,行事乖張,但他有個優點,講信用。

這事之後,葛家軍才停止了在城中的殺戮。

林欽懷找上齊老先生,說明了來意。

齊老先生聽完後,冷漠地說道:“我答應你,不是我更相信你們,而是依韓子坤的性情,拿下興遠之後必定會大開殺戒,這次誰說情恐怕都沒用。我是為了城中的百姓。”

林欽懷也不在意他的冷臉,鄭重地拱手道謝:“齊老先生,日久見人心,我們慶川軍不一樣。多謝老先生相助,這份恩情我們慶川軍記下了。”

有齊老先生出面,慶川軍發動城中百姓一起守城的計劃總算順利起來,兩日內就征召了六千名士兵補充兵力,城中不少百姓也自願加入到後勤中。

這時候,韓子坤率領的五萬大軍也兵臨城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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